我刚毕业那年,是在心内科担任住院医师,对未来满怀憧憬。那年冬天,我收治了一个女病人。她很胖,因心绞痛住院,检查后发现病变后植入了支架。一切都很顺利,我暗自高兴,并为自己小骄傲一把。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我查房时,她穿刺的地方出现了血肿,昨天还笑眯眯的今天却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我马上拿听诊器听了一下动脉穿刺处,没有听到杂音,估计应该是个血肿。
还没等我向她解释,她突然一改往日的和善,冲着我大喊:“你看,怎么这么大包,我心不疼了,现在腿疼了,早知道这么遭罪,这手术我还不如不做!”
她的声音很大,整个病房楼道都震荡着她的喊声。我小心地说:“您别着急,我估计也就是个血肿,需要做个B超再确认一下。”
“什么?还要让我压沙袋?你来试试这有多受罪!心绞痛也没这么难受!就怨你,非要让我做手术!”
我的眼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我强忍着,一句话也没说,冲出了病房。
我躲在楼道的一个角落里,眼泪夺眶而出。我有错吗?因为她很胖,术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术后正确平卧及压沙袋的重要性。昨天她还赞扬我敬业,怎么今天我就成了罪人。其实,血肿的原因我也大致猜到了:因为她怕疼,偷偷把沙袋拿开了,穿刺的腿又不停地变换姿势,势必造成压迫形成血肿。昨天就是担心她会这样做,我一直盯到晚上11点才下班。
过了二十分钟,我的情绪也渐渐平抚下来。擦干了眼泪,深呼吸了几下,再次回到她的床边好言相劝。最终,她同意了接受B超检查。而检查结果也证实了我的猜测,确实是血肿。接着我又陪着她做理疗等等。
当时,我还很年轻,脑子里也没什么医患纠纷的概念,只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想想她是病人,很痛苦,就尽量去帮她。后来她出院了,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8年后,有一次我带孩子去姥姥家的路上,一位女人忽然拦住我:“X大夫,你还记得我吗?”我转过身,认出了是她。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拉着我:“我拆迁走了,不住原来的地方了,所有好久没去你们医院了。”“你现在怎么样,这是你的孩子,哟,都长这么高了。”最后她说:“你瘦多了,也有白头发了,一定是累的。其实你是个好大夫”。
这一次,我又泪流满面,不过没有在她面前。说实话,在碰见她之前,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但这次在她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竟一个人“纠结”了这么多年。
我释怀了。而这件事直到如今也激励着我。在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今天,每当我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时,每当我的心感到哇凉哇凉时,一想起她,就会使我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在这条路上努力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