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比尔·戴德曼

　　她的父亲曾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 她继承了最精美的财产，经历过最奢华的旅行，欣赏过最令人震撼的风景，拥有过最伟大的艺术品，聆听过最动人心魄的音乐。然而最终，她选择带着她的荷兰酱、奶油卷和羊绒衫住在一间病房里度过人生的最后二十年。她就是胡姬·克拉克，一位身居财富金字塔顶端、美国近百年来最神秘的亿万女富豪！

　　一段由空房子引发的揭秘调查，普利策获奖记者由此揭开美国最为神秘的女富豪的传奇人生，带你走进美国政商巨擘克拉克家族的百年沉浮史。这是一个女人及其家族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如何对待财富的故事。

　　我们是以不同的方式走进这个故事的，一个是出于偶然，一个是出于血缘关系。

　　比尔?戴德曼

　　机缘巧合，我误打误撞进入胡姬?克拉克的神秘世界，当时家里正在找房子，但价格有些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胡姬·克拉克的Bellosguardo豪宅

　　2009年，因我妻子工作变动，我们从波士顿搬到了纽约，但我们都希望还能接触到新英格兰的魅力和独特气质：古老的石墙，乡村角落里殖民时期的房子，节俭的北方佬省掉了“drawer”的r音说把他们的羊毛袜子放在“抽屉”（draw）里，但却把“画画”里的r说得别有风味。租房期间，我们看了康涅狄格州的小镇，这片区域在帝国大厦的东北方，车程只需一小时。虽然房子价格已陷入大萧条，但对我们来说房子还是只有两种：不喜欢的和买不起的。

　　有天晚上，失望之下，我索性另做他事了。我开始浏览网页列表里那些我确确实实买不起的房子——“美国梦”的一种锻炼方式。有些房子的名字很熟悉，比如常听说的连脱口秀主持人唐?伊姆斯（Don Imus）和菲尔?多纳休（Phil Donahue）都卖不动的长岛湾海滨豪宅，其他的宅名则只能靠谷歌搜索才能得知。有人凭借在网上卖内衣赚的钱，买了价值800万美元的房子（“穿着内衣买内衣”。然而，当看到表单里排名第一的房子时，我震惊了。）

　　康涅狄格州待售的最贵的房子在新迦南地区的托尼镇，当时已从原价3500万跌至2400万美元。它名为乐博堡——“美丽城堡”，这“梦中情人”占地14266平方英尺，嵌在52英亩的林地里，一条河流穿过其中，还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城堡里有22个房间，包括9间卧室，9间浴室，11个壁炉，1个酒窖，还有电梯、行李间、安全走廊和衣物干燥室。仅房产税每年就要161000美元，这大约是一个典型美国家庭四年的收入了。我不认识房子的主人胡姬?克拉克，不知其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条奇怪的记录

　　镇上的网站上有条奇怪的记录：自从乐博堡的主人在1951年买下房子后，房子就一直无人居住。这不可能啊！谁能够买得起这样的房子然后空置60年？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呢？

　　作为一名调查记者，我的工作职责并没有包括去调查一个美丽的城堡，但第二天早上我还是驱车前往新迦南。

　　这条名为“丹”的高速公路实为一条蜿蜒狭窄的小道，路上有个手工做的小路标写着104号，还有一个警示牌，上面标着“私家宅院，请勿擅闯”八个字。一排矮红砖墙油漆斑驳，后面坐落着两间小砖房。车道从砖房中间穿过，经过锈蚀的铁门，穿入树林，弯弯曲曲消失在视野外。如果真有童话般的城堡，那它必然在林深之处。这房子四周没有人烟，只看见野生的火鸡、麋鹿和鸟。说它是个家，倒不如说它就是一个自然保护区。这里没有信箱，没有名号，也没有门铃。我倚在墙上，敲了敲一间屋舍的窗户。

　　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白背心的男人慢吞吞走了出来，睡眼惺忪，说自己叫托尼?鲁杰罗，负责照看这房子。此人年过八十却依然健硕，他说自己曾经是拳击手，还曾和洛奇?马西亚诺打过拳击，现在只是在照看“克拉克夫人宅邸”。他开不了门，这房子虽然无人居住但有人精心打理。20多年来，他从没见过房子的主人，只知道支票是她的律师从纽约寄来的。

　　

　　雷诺阿的《玫瑰丛中》

　　鲁杰罗像想起了什么，他走进房里，拿出一张《纽约时报》的剪报。在一家拍卖行，雷诺阿的《玫瑰丛中》以235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画中描绘了一个女人坐在花园长椅上。报纸上说这幅画来自“胡姬?克拉克的遗产”。鲁杰罗一直指着“遗产”二字。

　　“我有个问题”，他对我说，“你觉得她去世了吗？”

　　胡姬?克拉克

　　我在南加州网络论坛找到胡姬?克拉克的名字，发现乐博堡并不是她唯一的房产。她还有一套更大的房子坐落在圣巴巴拉，这幢度假别墅坐落在面积23英亩的峭崖顶上，面朝太平洋。但是这幢别墅绝不出售。报纸上说几年前她拒绝了一亿美元的议价。豪宅名叫贝洛斯瓜尔多，意为“美丽风景”。论坛上说胡姬至少有50年没有去过那儿，但这个面积的21666平方英尺的宅子被人精心照料着20世纪30年代的轿车还停在车库里，餐具齐全以备主人到来。

　　

　　胡姬·克拉克的Bellosguardo豪宅

　　我本无意投入这个故事，但还是被激发了好奇心。一段时间后去圣巴巴拉出差时，我尝试探访贝洛斯瓜尔多。这栋房产隐秘在断崖上，一面高墙把它和圣巴巴拉公墓阻绝开来，即使是魂灵也很难一瞥其中姿态。但是通往贝洛斯瓜尔多的后门开着，我沿着那条弯曲的车道往上走。山顶上几个园丁正在工作。主宅隐秘在一片丛林中。突然，一个 50多岁的彪悍男人拿着对讲机，开着一辆高尔夫球车驶向我。他介绍自己叫 C?约翰?道格拉斯三世，是这儿的房产主管，并指着“私人领域勿入”的标志。在把我送下车道的途中，谈到守护的一些事，他只透露两个信息：他受雇于“克拉克夫人”已经超过25年了，而且也从未见过她。

　　边谈着话道格拉斯边把我送出了锁着的铁门，他似乎是没心情帮我解开这个谜团了。“很抱歉”，他淡淡地解释道，“要想养活孩子，你就得这么做。”

　　看着我对此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家人有些担心。但毕竟我和妻子是在一次监狱暴动中相识的，我俩都是记者，为了近距离接触人质曾闯入亚特兰大联邦监狱。我把这座空宅和打探其神秘主人的事情告诉了哥哥（他是个电影迷），他给我发来邮件，悄声说道“玫瑰花蕊”。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胡姬?克拉克到底在哪里？大笔钱财从何而来，又为何会被如此挥霍？

　　第三处住所

　　查阅公共档案后，我找到了她的第三处住所。胡姬?克拉克可不是只有一所公寓，在纽约她有三套房产，第三套位于第五大道907号，这座经典的石灰岩建筑矗立在72街，俯瞰中央公园。这个充满传说和幻想的街区，靠近爱丽丝梦游仙境雕像和精灵鼠小弟举行帆船比赛的池塘。“先生，没错”，身穿制服的907号门卫操着俄罗斯口音说，“这就是克拉克女士的房子。”不过，他20年来也没有见过克拉克女士本人或者她的家人，虽然他曾经替玛莎?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搬运杂物，玛莎在这幢大楼里也有个临时住所。907号门卫耸耸肩，像是想说这种奇怪的事情门卫们可见多了。

　　邻居和房产经纪人补充了一些细节。胡姬?克拉克的公寓占据了大楼的整个八层和半个十二层（即顶层），总计42间房，她在第五大道这个美国最繁华城市中最上流社会的街区拥有15000平方英尺的空间。从业主合作委员会账单上看出她一年缴纳的税款和维护费达342000美元，每个月需28500美元。虽然邻居们都没见过胡姬本人，但他们都告诉我，听说她公寓里收集的玩偶和玩具屋数目惊人。屋内的油画也同样繁多，甚至还有莫奈名作。一个邻居把我带到胡姬第八层公寓楼悄无声息的电梯门厅里，一卷卷多余的地毯搁置其中。我按下门铃，没人应答。这不像是个用来放置莫奈作品的地方。

　　这位克拉克女士所有的住宅面积几乎相当于整个白宫的大小。她究竟住在哪里？为什么空置房子却一直付着天价房费？寻不到她住所，那至少应该找出她究竟是何人。

　　尘封的往事

　　结果，我打开了走进美国故事的入口。尘封的往事就此打开。此时胡姬?克拉克已经103岁，她继承了美国最富庶的财富之一——蒙大拿州和亚利桑那州挖出来的铜矿井，电流通过这里的铜传递到全世界。她父亲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的故事像是美国梦的化身：从宾夕法尼亚的小木屋里走出的农场男孩，后来成为掘金者、银行家，直至蒙大拿州的参议员。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还是一个铁路大亨，联结了横贯大陆线直至洛杉矶这一沉睡的加州港口。沿路被他拍卖掉的土地如今成为拉斯维加斯市中心地段。

　　

　　石油大王约翰?D?洛克菲勒

　　20世纪初美国还没有个人所得税，因此当时的报纸还不能断定谁是美国最富裕的人。1907年，《纽约时报》算出的结论是，光数银行已有存款，石油大王约翰?D?洛克菲勒是首富。但如果加上还在地下的未挖掘的财富，《纽约时报》认为铜业大王克拉克应该比洛克菲勒更富有。

　　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在美国历史上的政治生涯也极富争议。他被人告发当初是通过行贿而获得席位，因此被迫从美国参议院辞职。之后他并不气馁，再次参选。1904年在参议会就职期间，孩子都已经成人的鳏夫克拉克与一个比他小39岁的女人秘密结为夫妇，消息一公布就震惊了政界。消息宣布的时候，克拉克和安娜?拉夏贝尔?克拉克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女儿安德莉。我2009年寻找的胡姬?克拉克就是这段婚姻里的第二个孩子，她生于1906年的巴黎。

　　因此，她有一个法国名字——胡姬。发这个音需要时间适应，我的南方口音要发清楚也很困难。有人告诉我法语的“u”音在英语里不存在。发音时不是完全以“h”开头的“hu- 姬”，也不是“y”开头的“you- 姬”，更接近于“oo- 姬”。威廉?安德鲁斯?克拉克于1925年辞世，留下了价值1亿至 2.5亿美元的财产，如今价值达34亿美元。胡姬当时18岁，继承了五分之一的财产，在卡通画里，她被刻画成一个可怜的被宠坏了的富家小姐。当时的历史书或杂志封面故事描述克拉克最常用的词就是“难以置信”。他去世后，企业被出售，克拉克这个名字也逐渐淡出。他也许是现今大多数美国人都未听说过的最有名气的人。现在这个继承了铜业王国五分之一财产的胡姬也同样隐于人世。

　　这段历史从父亲跨越到女儿，让人难以理解。威廉?克拉克出生于 1839年，时值美国第八任总统马丁?范布伦（Martin Van Buren）当政。克拉克22岁时南北战争爆发。1906年胡姬出生，第二十六届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白宫主政。克拉克出生170年后，他最小的小孩仍然在世，已103岁高龄，这时候第四十四届总统巴拉克?奥巴马都已经上台了。

　　好吧，就我所知，她依然在世。

　　在为NBC新闻网站探究胡姬故事期间，我渐渐拼凑出这个事实：她确实还活着，并一直自我流放似地在曼哈顿医院病房里生活了20年，不过据说身体康健。出于自身原因，她把自己与世隔离开来。胡姬隐居已久，以至于替她打理了20多年事务的律师都没有亲自和她对话过（他只是其中之一），他们之间的交流只能通过电话或者隔着门墙。

　　对我来说，追寻到此结束了。我写下这个豪宅传奇，但无意去闯入一个害羞老太太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