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冤狱17年黄家光获赔160万元 在家过年盼能追责

    羊年春节是黄家光17年来首次在家过年，一家人又欢欢乐乐坐在一起喝酒吃肉。黄家光说17年前入狱时，大哥的孩子还没出生，不过出狱后孩子很快就跟他混熟了。

    “我的案子可算是海南近年来纠正的影响最大的案件。”步入羊年，黄家光已经43岁，他说，在狱中度过的17年时光是一辈子最难以释怀的事情：他和家人曾经绝望，但是，最终正义在6149天后来到。

    “今年是我17年来第一次在家中过春节。”新的一年，他的愿望是娶妻生子、盖房、找工作，补回被剥夺的青春。他还说:“只有办理冤案的人员被追责，我心里才舒服。”

    拿到赔偿金今非昔比

    43岁的黄家光个子不到1米6，体重不足90斤，两颊凹陷，前额略凸出。

    东山镇新岭冲村在海口南部约50公里处，绿叶葳蕤。村中400名村民均姓黄，以种地为生。

    羊年春节，天气不好却无碍村里的新年气氛。大年三十晚上，黄家光家两排老屋挂上了新对联：“安康满门真富贵，和乐一屋更荣华”。大哥、二哥和他一家人杀鸡、蒸年糕，喝酒迎接新年。为了来年好运气，一家人花了500元买花炮燃放。“他在监狱的时候，家里买花炮顶多花100块。”黄家光的大哥喝口酒说。

    吃完饭黄家光去祭拜父亲。老父生前一直为他申冤忙碌。村中一个没有墓碑的土坟前，他拔拔野草，双手合十拜三下，手指上的金戒指，脖子上的金项链格外耀眼。“爸，时间到了我一定给你修个墓碑。”黄家光说。

    黄家光兄弟三人在族人中经济条件算差的。兄弟三人讨媳妇都颇费周折，大哥是6000元彩礼找了外地媳妇，有三女一子，二哥和黄家光未婚，二哥快50岁，在海口做保安，月入一千多元。黄家光出狱后，跟二哥一起住大哥家里。黄家光归来，让这个家庭在新的一年重燃希望：他从160万赔偿金中拿了40万给大哥翻新老屋，准备盖个2层小楼，建好的话是当地最好的房子。

    黄家光出狱时42岁，正直壮年，青春时期入狱被剥夺的一切，出狱后又聚拢过来。160余万赔偿金到账后，春节前黄家光找人打了70克重的大金戒指、粗金链子。平日他喜欢打麻将，出手并不小气。村口春节回家停着的小车，他停下来仔细研究一番，“这台车多少钱？”他指着一台本田CRV车问。海口一名32岁潮州籍离异女士找到了他，希望跟他结婚，他很满意对方，准备春节后就把大事办了。

    从1996年年初24岁被抓，到2014年9月29日被宣布无罪释放；17年狱中生活带给黄家光不一样的历练：不少村民的生活围绕着打麻将、种田、喝茶中展开，对外面世界不了解；而黄家光穿着如同城市居民：长袖T恤，休闲裤，扎着腰带，戴着墨镜。狱中一同关押的各色人等，让文化不高的他了解到这个社会的更多侧面。

    “监狱里面是水泥墙，很少晒到太阳。出来后在阳光下看这个世界感觉不适应，出门要带墨镜。”他解释，入狱前“120斤壮壮的”，17年的牢狱生活后，体重不到90斤。

    今年春节前的2月7日，黄家光专门去监狱看望曾经诬陷他入狱的黄家鹏，“他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责怪他，他也是没办法才这样。”黄家光说，黄家鹏也不容易，案发前有老婆和两个女儿，案发后由于判了死缓，黄家鹏的老婆改嫁……

    村民之死引发冤案

    黄家光冤案，得从一个叫黄恒勇的人说起，海南当地媒体10年前曾详细报道。

    据说上世纪90年代初，原琼山市东山镇城西村委会喱噉村民黄恒勇，常对10公里内的村民进行敲诈勒索。1994年7月5日下午，黄恒勇被新岭冲村民截住杀死。很多人现在还清晰记得：案发后该村20余名男青年全部被警方带走询问。

    “案发时我正在外地做装修工，一起做工的村民都可以作证。”黄家光说，警方不相信，将他列为嫌疑人。黄家光第一次被抓是1996年农历正月。派出所的民警将他抓去，叫他带路进村抓捕嫌疑人黄家鹏等人。黄家光说，他被打得受不了，当晚就带民警进村抓黄家鹏等，没抓到人。由于此事黄家鹏等人对黄家光怀恨在心。

    1996年端午节期间，黄家光第二次被抓，被送进了看守所，黄家光拒绝承认自己杀人，但“被折腾得受不了，只能按照他们写好的材料”，承认自己也参与了追杀黄恒勇。但由于证据不足，关押半年并交纳1600元担保金后被放了出来。

    1998年5月1日，正在干活的黄家光第三次被抓。1997年警方审讯中，黄家鹏称黄家光参与杀人。1999年另一嫌犯黄世胜被捕后也咬定黄家光参与作案。

    2000年，黄家光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其提出上诉后，2000年年底，海南高院作出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他被送往三亚监狱服刑。

    在狱中曾拒绝减刑

    从他被抓之日起，76岁的老父就开始为黄家光申冤。老人想为儿子请一个律师，家中却拿不出钱来。期间，黄家光也在狱中不断申诉。

    2002、2003年，同在三亚监狱服刑的黄家鹏向检察机关作证称：黄家光没有参与其事。之所以向办案机关提供虚假证词，是因黄家光曾带着办案人员回村抓捕涉案人员。因此，凡涉案者都对他心怀不满。“事实上，黄家光是清白的。”三亚监狱2004年给检察机关递交复查函，希望有关部门复查黄家光案。

    2005年黄恒勇一案中最后几个嫌疑人落网，均供认黄家光没有参与案件。黄家光在狱中还给时任海南特区报记者凌利生写信，凌利生调查后花了三个版报道黄家光冤案。援助律师也给海南高院递交申诉状，黄家光以为2006年自己就可以清白了。不过办案部门最终没有采信证据。

    “办案单位认为我们家请村民作伪证。”黄家光称，为防止其父亲上访，当地某些部门在“两会”等时间节点，曾安排其父亲去宾馆居住，发慰问金，同时告诉老人政府正在解决冤案。“我爸一开始还相信，2006年以后老人也不相信那些承诺了，他觉得有生之年可能都看不到儿子昭雪。”黄家光说。

    2008年出现了一次减刑的机会，黄家光为了引起领导对冤案关注，拒绝减刑。“办案人员很奇怪：你怎么不要减刑，我说我没干坏事没犯罪。我老爸教育我，人没干坏事就不用怕，要清白地光明正大走出监狱，不能不明不白减刑。”

    他在狱中写“正”字记录时间，17年积累了11张写满“正”字的纸。不断申诉下，2014年5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向海南高院发函，要求启动黄家光案复查工作，并建议再审。同年9月29日海南高院再审宣判，黄家光被宣告无罪，当庭获释，根据法院判决书，改判的原因主要有：原判认定黄家光参与故意杀人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各证据之间不能相互印证，存在的矛盾无法排除；有新的证据可证明黄家光未参与作案。海南高院向黄家光支付赔偿金160余万元。

    重获自由后，他十分激动。过南渡江时候，他脱掉所有衣服丢在了江里，当地习俗是坐牢出来要在南渡江洗个澡，冲走晦气……

    经济补偿终究难抵错过的青春：入狱6149天期间，当年的女朋友再见时，已经嫁作他妇并生孩子；老房子早已破败不堪，父亲在一场意外中离世、紧接着姐姐也走了、二哥精神状态不稳定、大哥的家庭也出现危机……海南省高院的国家赔偿决定书也称：“黄家光被无罪羁押超过16年10个月，青年人变中年人，期间其家庭遭遇变故，确实给其精神带来很大的伤害。”

    望追责当年办案人员

    “在监狱的时候见人总要蹲着汇报，现在可以站着跟人说话！”他说这是获得自由后最大的感受。由于太瘦了，出狱后不少村里人都认不出来他。

    刚出狱时，黄家光对社会有畏惧。回家几个月后，他就适应了：从开始怕骑摩托车转变主动到买了台摩托车，从不会用触屏手机、不会发短信，到节前买了部999元的金立大屏幕手机，试着玩短信和上网。“我还想买台电脑学习上网。跟上信息化时代。”

    160万元巨款在贫穷的小村激起不少波澜，黄家光的一个亲戚找他借钱，说是要12万建房子，还说以后会还，黄家光并没有借。“一开口就是十多万，还说借了会还，这是谎话，我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不会随便把钱花掉。”黄家光说，希望政府帮忙安排住房和找份环卫工作。

    “其他人可以原谅，但是办理冤案的人应该被追责。”黄家光说，“只有办理冤案的人员被处理，我心里才舒服。”

    而关注黄家光冤案的原海南特区报记者凌利生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冤枉入狱多年黄家光心态需要调整。不能因为自己有怨气、因为自己的冤案，就把世界上的人看得太负面。”

    据悉，海南高院已启动“黄家光案回头看”程序。海南省高院负责人此前表示，待法院把责任厘清，肯定要追责。但追责难度较大，当时参与黄家光案庭审的工作人员几乎都退休了，调查和事实认定都需要时间。

    2月9日政协海南省六届三次会议举行期间，海南省高院一位副院长称：“从黄家光案来看，我们要加大极力防范类似案件发生的力度，办案要以审判为中心审查，定罪量刑由法庭来严格处理，没有充分证据定罪，就不能进行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