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峰真的觉得服务业没什么不好吗?我们不妨回到张雪峰言论的上下文语境看看。最开始是一位家长告诉张雪峰,自己孩子数学成绩很好,但是他担心报考理科能就读的学校档次相比报考文科要低。张雪峰随即问到:“是希望你将来上大学院校档次低,还是将来从业的时候你干的那个行当是属于低档次的?”接着张雪峰自问自答,抛出了他关于文科都是服务业都在“舔”的言论。最后,张雪峰还不忘总结陈词:“所以你千万不要为了所谓一时的你心理上对于院校档次的认知,而让自己一辈子都干那种要‘舔人’的行当”。其褒贬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服务业真的是低档次的行当吗?这个问题本身就值得商榷。什么样的行当算高档,什么样的行当算低档?按高薪,金融行业让绝大多数制造业者望尘莫及;论技术门槛,法律、财会哪一个是不需要大量的学习和实践经验累积;论社会价值,没有服务业,我们的生产物资就无法运输流通,我们的日常生活饮食起居就要陷入崩溃,我们的金融经济即刻停摆,孩子无法接受教育、老人不能得到医疗和看护,整个社会都要落入无政府状态……更何况,低档高档这个语言表述本身就已经在把职业分三六九等,可是劳动的对象、劳动的过程、劳动的回报,都不应该作为否认劳动一律平等的理由。张雪峰内心里依然是保守的等级观念作祟。
张雪峰不仅觉得行业分高档低档,还觉得服务业属于低档,按照他的言论,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服务业要“舔”人,可是这个理由更是莫名其妙。“舔”这个词蕴含着服务提供者与被服务者之间的不平等关系,甚至有牺牲人格尊严来讨好他人的意思。服务业作为人与人打交道的行当,要求在提供服务的过程中照顾彼此之间的感受是再自然不过的,甚至作为一种人文关怀被视作进步的表现,这并不是一种有辱人格的事情。在养老院悉心照顾老人在“舔”吗?在行政服务大厅热情接待群众在“舔”吗?很多服务行业,特别是提供专业技术服务的行当,例如广告、公关、法律咨询,他们更多是交换客观的技术服务本身,自身技术过硬,只需保持基本的礼貌和素养而已,更谈不上低声下气。
即使在一些服务行业,确实存在过度出卖情绪价值导致劳动者身心疲惫的问题,但这是一种需要被纠正和改良的系统性弊病,本身不应该是健康的服务行业应有的状态,不能作为劝退服务业的理由,而且同样的问题也在其他行业存在,建筑工人和包工头,车间女工和工厂老板,他们难道只需要完成手头的工作就一帆风顺了吗。在这个尚不完美的人类社会,认为舍弃尊严讨好取悦他人只存在于某一类行当,实在有点天真。
张雪峰实际上是对“服务”这件事偏见太多,或者内心里执拗的“自尊”太放不下。所以,他觉得为其他人提供劳动就是对自己人格的践踏,所以被人服务是牛的,服务人是可怜的需要慎重考虑的。所以他会在直播间里用自己同样提供服务,在“舔”,作为例子劝诫学生不要学文科,好像自己虽然直播间收入那么多,也是忍辱负重委屈太多。
张雪峰一“舔”之见的背后,其实是无数人都存在的偏见。最近,就有媒体报道一男子每次点外卖都要求外卖骑手管自己叫爹,并且以差评威胁。这也是因为男子认为自己作为被服务者,就应该接受对方的百依百顺,就注定要享受来自对方的单向的取悦,却忽略了服务者和被服务者之间在人格上同样是平等的。我们一边轻视服务者,缺乏对服务者的体谅,另一边在自己从事服务行业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大的牺牲,是在委曲求全。这样的观念害人也害己,觉得服务是一种“舔”,最终真的让很多打工人被迫去“舔”。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的宗旨,服务从来不应该是受辱的、“低档次”的,相反,它应当是光荣的、有尊严的。早起开摊给上班族供应便宜又美味的早餐,老师耐心向孩子传授知识教书育人,交警在早高峰引导疏散交通,自媒体小编写下一篇又一篇有创意还打动人的推文,人大代表推动解决了选区居民楼安装电梯的问题……只要是对社会有贡献、对人民的生活需要有贡献、对经济运行和发展有贡献,只要是劳动者的付出,它们都无上光荣,这无关是服务业还是制造业,无关是理科还是文科。
张雪峰的妄自菲薄虽然不可取,但是暴露了我们当下社会存在的问题,那么更应该做的不是在默许问题现状的情况下想着以选专业、选行当的方式回避它,而是应该鼓励更多人行动起来,在观念上正视服务者的付出和服务工作本身,以服务为荣以服务为骄傲,朝着改变服务者遭遇不公正不友善待遇的现状努力。服务业很好,文科也很好,张雪峰也应当可以不卑不亢地继续他升学考研咨询的服务工作。(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