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文/童馨儿

一

每天下午三点，米梓一准会坐在上典的咖啡厅里，并不喝咖啡，只喝奶茶。

一直到五点，乔曦会准时拨来电话，许是晚上有应酬，又或许准时下班过来接她。

应酬的时候比较多一点。一个男人，又正值事业刚有起色，应酬自然多。

男人走进来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天气乍暖还寒，他只穿浅粉衬衣，米色休闲裤。

他很自然地走到米梓面前坐下，熟人一般招呼，嗨。

可是米梓从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讪，更何况是个男人。

她侧过头，叫服务生，买单。

男人还是笑，他说，别急。米梓。坐一会吧。聊聊天。他自报家门，我是程亮生。

米梓挑挑眉毛，我很确定，我不认识什么程亮生。

程亮生说，我是楚楚的朋友。

米梓有点动容。

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据说暗恋乔曦多年，乔曦家境贫寒，上大学读研究生全靠楚楚在深圳打工给付学费和生活费。乔曦毕业时签了上海，楚楚便从深圳也来到了上海。

米梓说，我很抱歉，可是，情非得已。

程亮生说，我明白。

米梓她和乔曦抵达小城的第二天，乔曦接了个电话，匆忙出门去。楚楚埋在乔曦怀里痛哭时，米梓就站在百米之外的大树下。

她收拾行李先行离开。

大半月后，还是去找了乔曦。乔曦躺在屋子中央，浑身酒气。她坐到他身边，他突然捂住脸痛哭。她把他搂在怀里，听到他喃喃自语，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该丢下她独自一人。是她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米梓这才得知，就在那一晚，楚楚坠入崖下大河，尸首无存。

程亮生轻轻转动杯子，你们为什么会到那么偏僻的小城去？那么巧，还住在了山崖边的小旅馆？

米梓愣了愣，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乔曦便说陪我去散散心，我不喜欢热闹，他就挑了小城。说是风景独好，民风古朴。

程亮生轻轻笑，又或者，乔曦一早计划好？

米梓执杯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二

房子是米梓的。车子是米梓的。甚至乔曦身上的衬衣领带，内裤袜子，每一样都是米梓亲自选购。

他不肯去父亲的公司任职，她足足劝说整整一周。直到泪盈于睫，他才妥协。

他自认是个无良男人，不该脚踏两只船，并且如今还累得楚楚葬身山间。

程亮生说，若是我，我也会得选你。

米梓有些恼怒。

程亮生像是很闲。三天两头地出现在上典。

他说的总是楚楚。

楚楚的美。楚楚的坚强。楚楚的痴心。楚楚的固执。他说其实乔曦的冷淡早有端倪，她的生日，他甚至忘了道句祝福。

程亮生说，是乔曦害死了她。

米梓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程亮生眸子闪动，呵，你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

他们的对话越来越多。楚楚死后，程亮生始终精神恍惚，没法继续工作。于是辞了职。每晚要靠安眠药入睡。来找米梓，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夺去了楚楚的爱情。

每次踏进上典，米梓的目光便不禁飘到窗边的座位去，若然程亮生在，心里头便有小小的雀跃。

一天弄翻了热奶茶，烫着了手。程亮生比她还紧张，抓了她的手就含在嘴里。她怔怔地看他。

等反应过来，急忙甩开他。慌乱地逃出门去。

乔曦半夜才回来，身体靠近来，迷乱中，她几乎冲口而出，亮生！

乔曦疲惫睡去，她惊悸地去倒水喝。心跳兀自激烈。

三

乔曦回来得越来越晚，脸上总是一副疲惫表情。米梓猜想工作定是繁重有加。虽然自小和父亲不是很亲近，可毕竟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偌大家业，终要靠她来继承。

还是很心疼，于是提议，不如我跟父亲说说，找个人帮帮你。

乔曦拍拍她手，不用。我还应付得来。他信任我，我总不能辜负了他。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缓缓说，米梓，其实有人恐吓我。

米梓吃了一惊。

乔曦继续说，有人发邮件给我，说他有确凿证据，楚楚的死，与我有关！

他蹲下身子，突然抱紧了米梓的双腿，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推她，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听她惊叫，我猜她也许是摔倒了。才刚下过雨，路面那么滑。我狠狠心，没理会。那些日子，我真的被她缠得烦了，我想让她再不对我抱有希望。

米梓轻声说，他想要什么？

钱。

给他。

可是米梓……

米梓说，那山上虽然偏僻，但去游玩的人可不少，肯定有人看到了你见死不救。这事一旦传开来，对你对公司都不好。我父亲好不容易才同意我们来往……

乔曦哽咽说，我好悔。本来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可是那个人，他不停地提醒我，我是杀死楚楚的凶手。

四

一连几天，程亮生都没出现。天气渐渐炎热，距离婚期十月只剩两月。

米梓看过那些邮件。一次只要一万，或者两万，最多的一次是五万。看起来数额不大，却是没完没了。

她拨打程亮生的手机，无人接听，转入语音信箱。

一星期后，程亮生拨回来，懒洋洋地问她，你找我？

米梓说，那些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

程亮生说，什么钱？

米梓说，我查到，七个月前的那一晚，你也在山上。你可别告诉我，那只是个巧合。

程亮生突然笑了，呵，因为楚楚一直哭，非要去找乔曦，我放心不下，只好跟着去。

米梓说，你根本就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楚楚的死与乔曦有关，你这是敲诈勒索，我可以报警抓你！

程亮生说，呵，去吧。去告我。楚楚不在了，生活于我毫无意义。

米梓说，我知道你很爱楚楚。你憎恨乔曦。如果你缺钱，告诉我好了，别再骚扰乔曦。

程亮生说，你看，你很爱乔曦。我们都是可怜人。

米梓说，你没事吧。

程亮生说，我喝了一点酒。

挂了电话，米梓换鞋出门去，她记得程亮生说过，他租住在市郊。

不过是轻轻一扭，程亮生的房门就开了。他坐在地板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米梓。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来。那模样，像是知道米梓会来，而他，一直在等待。

嗨，米梓？这样叫你你习惯吗？来看我？程亮生说。

米梓说，你怎么喝这么多。

程亮生笑了笑，不喝的话我睡不着。我整夜整夜地只想着楚楚。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米梓觉得眼眶有点热，她忍不住伸手摸他脸。

她喃喃地说，是的。我明白。

她找来杯子，倒酒。

来，亮生，我陪你喝。

亮生说，好。

他们喝了很多。窗外下起了暴雨。

然后，她凑上前去吻他。雨势渐渐地小了，屋子里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他轻声说，我爱你，楚楚。

外边仍然下着小雨，她摔了一跤。坐在泥泞的地上，她失声痛哭。

五

一连几天，米梓都很认真地看报纸。偶然一天，社会版的一个小小角落，刊登了一则小小消息。居住市郊民房的一外来工因酗酒过量，误食大量安眠药致死。警方了解到，此人一向有吞食安眠药的习惯。大约是睡眠不好。此番事故，完全一场意外。

只有米梓知道，他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她在酒里下了药，那些份量，足以让他沉睡不醒，可是他仍然喝下去了。

诚如他所说，他爱她。

最终，他还是知道了，她就是楚楚。

那天晚上，楚楚摔倒了，滑下了路面凹陷处，是米梓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把楚楚拉了上来。天太黑，路太滑，楚楚上来了，米梓却又滑了下去。楚楚抓住了她的手，是的，抓住了。

可是一闪念间，她轻轻地，轻轻地松开了手。

她爱乔曦。非常非常爱。她不能失去他。

她花了一星期整成了米梓的样子。

关于这个女人，楚楚很有信心扮好她。从知道她的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把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心里。何况，她和乔曦才认识多久。

楚楚有十足的把握，他分辨不出来。他亲吻的，他拥抱的，睡在他身边的，到底谁是谁。

一切都很顺利。

假若程亮生不出现的话。

米梓和乔曦的的生活，原本可以幸福地过下去。很快人们就会淡忘了那场雨夜里的意外。

可是程亮生。他认出她了。

他从十五岁开始爱上她。一直在她身边。他当然认得出她来。

窗外夜空深邃，米梓微微仰起头来，对着星空喃喃自语，原谅我。亲爱的，请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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