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实录。口述：宝月】

文/童馨儿

一

周末，子生带来一个朋友，对我介绍说，宝月，我的表哥陈佳宁。

陈佳宁的左眉有一点点的断开。他礼貌地冲我微笑，呵，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呢。

我想笑笑，但莫名的惊惶排山倒海而来。

他们俩边吃边聊，好像很熟稔亲热的样子，我心不在蔫，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子生说，咦，宝月，你不舒服吗？脸色好差，东西也不吃，怎么了？

我搁了碗，趁势说，我有点头晕，你们吃吧，我进去休息一会。

躺在房里，我努力聆听从客厅传来的动静。

漫长的时间过去，陈佳宁终于告辞离开，子生走进房里来，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抓住他的手，这个男人，从我认识他，一直关爱我真心疼我，在我对爱情绝望了的时候不仅给了我真诚的爱，还有一场意想不到的婚姻。

我说，你这个表哥，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干什么的？

子生说，高中的时候是同桌呢。不过考上大学后就断了音讯，听说自费在医学院学了几年，自己开了个诊所吧，生意还可以。前些日子好像出了场事故，诊所被封了，混不下去就跑省城来了。前两天偶然碰到，就随口约他家里吃餐饭。

我心里五味杂陈。

陈佳宁的出现，一下子就把我的思绪扯到了三年前。

二

三年前我只有二十二岁，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他对我许下承诺，一定会离婚娶我。然后，我怀孕了。得知我怀孕，他丢下五百块，换了手机号码，从此杳无音讯。我一个人，找了附近一家小诊所，做了流产手术。胎儿已经三个月大，我疼得死去活来。

那医生说，我从来没见过叫得像你这么厉害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天晚上，我血流不止，硬撑着去找他。他慌了神，把我赶出来，让我去大医院。

他见证了我惨烈爱情的结局，又让我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

我当然记得他——他的左眉，有些许的断开。

我从来没有对子生提起过，那是我的隐痛，我的硬伤。我曾经因为它拒绝再信任爱情，但子生感动了我。偶尔子生玩笑地问我，除了我，你还爱过谁？我总是撒娇地说，没有没有，只有周子生！嘴硬着，心里却发虚。

我不能确定陈佳宁是否认出我来，可他必然是对我感到面熟的，不然也不会对我说，我们好像见过。也许一时半会他想不起我来，但假以时日，他可能就会记起来。

恐慌让我寝食难安，我仿佛看到才刚刚拉开序幕的幸福篇章转眼就成了一个一弹即破的彩色泡沫。

他没有再到家里来，但我留意到，他和子生的联系非常密切，子生说，他一直在鼓动子生和他合伙做生意，说是看准了一个必定赚钱的项目，但子生觉得他说得太玄虚，不可靠，不想答应。

我说，你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干嘛非找你？子生笑了，谁都不肯帮他。他只好来磨我。

我说，别理他。照直跟他说好了。

我希望他们就此结下心结，最好从此不再往来。

没想到陈佳宁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他很恳切地请求我帮助他劝说一下子生。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跳就加快了，我不敢贸然地对他说不。

几天后他又打来电话，我回答他说，真的不好意思，您在别处再想想办法吧。

他挂断了电话。

三

几天后，我收到了陈佳宁的短信，见个面吧，我们谈谈可好？

我如遭雷击！恐慌紧紧地揪住了我的心，我绝望地想，他终于想起我来了。

我魂不守舍地抓着手机，子生一连叫我几声我都没听到。子生抢过我的手机，问，你怎么了？他瞥一眼我的手机，脸色也难看起来，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说了不行，怎么没完没了的，还一个劲地来找你。别理他！有病！他叮嘱我，别理他，知道吗？

我点点头。

晚上我做了个恶梦，梦到陈佳宁对着我桀桀冷笑，子生站在一旁，悲伤地注视着我。我向他伸出手去，他却转身就走，任凭我在他身后失声痛哭……

我惊醒过来，浑身汗。

我没有给陈佳宁回复。两天后，他再次给我发来短信，我有话跟你说，约个时间怎么样？

我觉得我快呼吸不过来了。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无非就是利用我的痛处来让我达到他的目的。子生说了，答应跟他合伙就等于白送一笔钱给他。他要的就是这个。他吃准了我！

我迅速地憔悴下来，虽然尽力掩饰，却仍然难免心不在蔫，不是做饭时忘了插上电源，就是熬汤时忘了放盐……

子生敏感地问，是不是陈佳宁又找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子生几乎是暴怒了，他真是疯了。

我试探地说，不如，答应他算了？

子生说，别担心，宝月，我会解决的。

瞒着子生，我给陈佳宁回了短信，明天下午五点，白沙大道旁的名典咖啡。

陈佳宁没回复我。

我几乎一整夜没睡，子生好像也没睡好。有那么一刹那，我想要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的过去都说出来。要杀要剐，随他好了。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四

四点二十分，我就到了名典咖啡。

我给陈佳宁发短信，我已经到了。他很快回过来，不用了，表弟媳，我想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我吃了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被我否决了。我满心疑惑地走出咖啡屋，不敢相信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地划上一个句号。

我回到家的时候，子生正在浴室里洗澡。他的手机被随意地丢在桌上，正滴滴地响个不停。我顺手拿过来看，是陈佳宁发来的短信：别再逼我，你老婆本来今天都答应和我见面了。我再给你最后的机会，不然明天我会再约你老婆，你等着吧！

我突然明白过来。陈佳宁想要敲诈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周子生！陈佳宁根本没认出我来，那句好像见过我的话，只是一句应酬话！

细想想也是，三年前，我一头青汤挂面，瘦且苍白，和现在大不相同，再加上他的小诊所来人来人往，他怎么可能记住每一个病人？是我自己的心里有鬼，才想当然地把一切往自己的身上想。

可是，子生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子生擦着头发出来了，看到我就愣住了，你回来了？

我扬扬手里的手机，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问我，宝月，你觉得，我可爱你？

我点点头。他松了口气。

你知道，我读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一个月前，她公差，联系上我。陈佳宁碰到了我们。

我有点懵懂，不明白地盯着他。

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你相信我，宝月，我们什么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一起聊聊天，是真的。我们都喝了一点酒，说了好多话，然后，我睡着了。我向你发誓，我绝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明白了。第一感觉是原来问题果然不是出在我身上！

子生说，他本来说要一万，我同意了，可他后来反悔了，让我给他五万。我不肯，他就故意给你发短信来逼我！宝月，我爱你，是真的，我害怕你会误会我，也害怕你会因此离开我。我本来想，算了，花一点钱，买个平静，可他太过分了，我受不了，又担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子生抱紧我，宝月，你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再也不会！

我心里一阵轻松。不不不，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与其说我选择了相信子生的清白，不如说我更庆幸着我的秘密仍然被小心深藏。

我说，我相信你，子生！

深夜十点，陈佳宁的短信发了过来，表弟媳，我看我们还是有必要见上一面，关于我的表弟，我有话跟你讲。

我删掉了短信。

第二天，我就重新买了两张手机卡，子生一张，我一张。那两张旧的，被我扔进了垃圾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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