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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楼下，明艳就闻到了从二楼自家厨房里飘来的炒菜味道，有些炝鼻。她皱皱眉头，何晖又在厨房里瞎折腾了,没什么做菜的天份，却偏不肯等她回家再做。他的理由是，你每天坐二十多站的公交车下班真够辛苦的了，回来还要做饭，我心疼。明艳听了这话的时候，也不是没心暖过，当初她喜欢的就是他的老实本份。只是，何晖做事有热情却没什么质量，让明艳满意的时候并不多，如果他能做好一点，她应该会是个幸福的女人，这是明艳最惯常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就这一点，成了幸福与不幸福的分界线。

进了屋，桌上泡好了枸杞茶，喝了一口，太甜了，她就弄不明白，为什么没一次刚刚好，不是甜就是淡。厨房里，何晖正热火朝天地炒着菜，明艳凑过去一看，立刻就来了火，秋天多干燥啊，做什么干煸鳝鱼片。何晖解释说，你这段时间不是有点贫血吗？猪肝你不爱吃，听说鳝鱼挺好，你又爱吃香脆的东西，所以就买了。看看，他就这样，自以为是，本来是挺好的一道菜，到他手上就成这样了。

明艳懒得理他，从冰箱里找出枸杞冰糖出来重新泡，顺便又拿了一根排骨解冻，何晖做的菜她铁定不吃了，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好，至少省心啊，不用说，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紧张，何晖把一盘干煸鳝鱼吃掉了，明艳则喝着她的冬瓜排骨汤，寡淡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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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莉在明艳心里也是个幸福指数相当高的女人，虽然相隔两地，从封莉的朋友圈，个人空间里，无处不透露出幸福的讯息。在封莉的描述里，她老公热爱做菜，还经常往菜里加新的创意，吃得她们一家不亦乐乎。孩子的小书桌，她的书架，都是老公用周末时间敲敲打打完成的，他喜欢整理房间，抢着拖地板，还筑了个小鱼池在阳台养鱼，让家充满了自然气息，一句话，他就是个天生完美的老公。明艳羡慕得快要流口水了，封莉的命可真好，幸福简直就是赖在她家里不走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家就像童话里巨人的花园，幸福和春天怎么也不肯到来。

有时她也会向封莉抱怨何晖太木讷不可调教，封莉笑说，木讷男人是放心老公范本，你赚大了。也许幸福的人的眼里都已经被幸福左右了，明艳所有的抱怨，封莉都能拐弯抹角地帮她找到幸福的影子。明艳心想，大概那只不过是封莉安慰的话语，要落到她自己头上去，未见得这样作幸福状了。偶尔她也生出疑问，如今都流行在网上晒自己的生活，也许封莉也只是其中一个晒客，幸福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明艳这样想时，她有些脸红，怎么连好朋友也妒忌起来了。或许在她内心里，太渴望像封莉一样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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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艳接到出差通知，正好是封莉生活的城市，她特别开心，终于有机会亲眼得见封莉的幸福生活。办完事后，去封莉家小住两天，近距离与封莉的幸福生活接触，偷学点经验回来也未尝不可。

一进封莉家门，明艳愣了一下，和她想像的差了不少。封莉家的住房条件不是太好，小两房，光线不怎么好，家具也简单，墙壁还涂着古怪的颜色。比起她家的大三房来是逊色了不少，明艳暗暗得意，封莉总在网上说着自己的幸福生活，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晚餐是封莉老公主厨，两个女人坐在客厅里闲聊，其实也没能好好聊天，封莉不时地跑到到厨房里帮着剥个蒜弄个葱的。明艳有点看不下去了，聊个天也怕冷落了老公。封莉笑着说，习惯了这样，他是主厨，我是下手，他离不开我帮忙，我也喜欢帮他。明艳听着都觉得肉麻，她不喜欢帮何晖打下手，也不喜欢吃何晖做不好的菜，她忠实自己的想法，也没错吧，不像封莉把自己弄得那么忙，像只小蜜蜂一样，只为了博得一团和气。

晚餐果然准备得很丰富，封莉像介绍星级酒店的主打菜一般，介绍每个菜的特点，明艳尝过后，味道也只是到普通的份上。封莉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夸老公超水平发挥。夫妻俩说说笑笑，还互相挟个菜什么的，明艳有些看呆了，在他们俩身上有一种平实的幸福散发出来，封莉老公总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封莉，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也是一种骄傲自信。明艳知道自己对幸福的直觉感很强，但是她疑惑还是很多，这就值得幸福成那样了吗？

晚上，明艳和封莉睡在一起，明艳说起从进家门就开始的疑惑。封莉博客里的小书桌，书架，老公养的鱼，她都一一见识了，都很普通平常，但为什么，他所做的这一切，封莉都能像在欣赏传世之作般充满了热情。

封莉说，对婚姻的追求，当然我们总想尽善尽美，可是，我们毕竟都是普通人，自己本身就不完美，却要求老公事事完美，那就有点不公平了。你看我老公了，高兴起来，就会想着折腾家里的东西，有时还是不怎么好看的颜色，刚开始时，我也生气，可是，看他投入的劲儿，我就想通了，一个男人把家当作自己的作品来热爱，是个多好的男人啊。再也没有比热爱家的男人适合做老公了。而我有幸遇到，是我的福气。这样想想，我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女人。每当他做了一件看起来并不太让人满意的事，我总是要拐弯抹角地给出一个满意的理由，这样就释然了。男人也不是傻子，当妻子如此包容自己时，他只会更热爱她呢。

当封莉问起明艳的婚姻时，明艳想都没想又开出一长串抱怨的长单。封莉听了，只问了一句，明艳，你和幸福有仇吗？明艳苦笑，我怎么会和幸福有仇呢？我可是作梦都想成为一个幸福女人，可以和你一样神采飞扬地晒自己的幸福呢。封莉反问，如果你和幸福没仇，可是，怎么非要把好端端的生活硬变成不幸福呢。你家住得比我家大，条件比我好，老公拿你当宝贝宠着，你非要说自己不幸福。你不是和幸福有仇，那会是什么。那些阻止你幸福的小细节，原本可以闭闭眼就过去了的，是你自己偏要拿放大镜来看，反而被它们纠缠其中，让你和幸福结仇。

4

封莉的那句你和幸福有仇吗？像闪电般剌进了明艳的心里，她翻来覆去地玩味着，不知多少人都哭着喊着要过幸福的生活，包括自己在内，对何晖的那些抱怨失望，无非就是想要何晖给自己一份幸福完美的生活。而自己却在无意之间把幸福拒之门外。在封莉家小住的两天，明艳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总是自信自己的眼睛能看清楚一切，多远多近都能看到，但她忘了，离眼睛最近的眉毛，她是看不到的，眉毛并不因为她看不到就不存在。就如同她一眼就能看到何晖做得不够的那一点，却未能看到那些深藏其中的爱，因为看不到，所以她一直否认了它的存在。幸福不是用眼睛看就能看到的，需要用心去感受才可能触摸得到。

当她拖着行李回到家时，正是晚饭时间，她深深地吸了一下就能清晰地辨别出自家的菜香，她疾步地上楼，一切如常，温度刚刚好的一杯绿茶，何晖正在厨房里尝着菜的咸淡，明艳靠在门边，看着这个男人，温暖忽然而至，从今往后，她也要把这个男人所做的事，当作品来爱，努力去消融她与幸福之间的误会。

像去封莉家一样，她慢慢地打探自己的家，从天花板上的吊灯，从阳台花盆里的小草，洗手间里放着的蓝色洗手液，冰箱里的果粒酸奶，厨房里土气的煲汤罐子。好好的，它们都在，它们都曾经让她不满意过，而今看来，它们变得温馨起来，那些都是何晖亲手购置回来的，她不满意过吊灯太简单，其实没什么，只要能照亮全家则好；不喜欢那些小草，这没什么，小草也是花的一种；她不满意他买的洗手液牌子，但手能洗干净也就好了。酸奶里的果粒并不太可口，但她知道，那是何晖总想着让不爱水果的她多补充点水果，至于那个土气罐子，从来就不影响它煲出美味的汤啊。

当她在家里逛完一圈后，她的心里只想大声地歌唱，她所拥有的幸福一点也不比封莉的幸福少。忽然间，明艳再也忍不住，跑到厨房时里，用力去拥抱住了何晖。她想很文艺腔地告诉他，她爱他为她所做的这些事。但是，她说不出话来，说真的，她还有点不适应，这么快就和幸福抱作一团。

文/榛果